问道 | 末世论的观点(一)

约翰·麦奎利(John Macquarrie)
2024-09-05
来源:《基督教神学原理》

编者按:从这一小节开始,麦奎利就进入到了象征神学的最后一个部分“末世论”的讨论中。自20世纪以来,由韦斯和史怀哲等学者的研究引导,《新约》的教导被重新定位在末世论的背景下理解。早期的自由派神学家视上帝之国为一个人类追求的道德理想,而现代学者则指出,耶稣和早期门徒视其为上帝通过超自然干预突然实现的现实。这种视角的转变揭示了末世论在《新约》教导中的核心地位。麦奎利总结了复杂多样的末世论概念。早期先知强调的是历史范围内的理想状态,通过耶和华的灵实现。而后期犹太教的启示文学,则强调超自然的“人子”带来一个新世界。《新约》中的大多数作者接纳了这种强烈的超自然末世论。基督教团体早期对末世论的重新解释,主要是将末日事件推至未来的不确定时间。然而,这种解释仍然在原始末世论的神话框架内运作,无法令人满意。其隐含的超自然主义并未因推迟到未来而变得更易于理解,且失去了末世论的紧迫感和责任感。另一种替代解释是“已实现的末世论”,如《约翰福音》所示,信徒已然拥有永生,末日审判就在当下。这种解释恢复了末世论的实存意义,强调个人在面对死亡时的末世体验。然而,这种个人化的末世论忽略了《新约》关于宇宙和团体命运的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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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从1900 年以来,特别是由于韦斯(J. Weiss)和史怀哲这些《新约》学者研究的结果,人们渐渐接受了这个说法,即《新约》的教导应当放在末世论的背景下来理解。用布尔特曼的话来说,“问题越来越清楚了,末世论的期待与希望,正是全部《新约》教导的核心” 。于是, 19世纪的自由派认为上帝之国是一个人们必须追求的道德理想,它将会逐步地实现,而20 世纪的学者却告诉我们,对耶稣和早期门徒来说,上帝之国是突然闯入的,不是道德进步的结果,而是靠着上帝超自然的干预。


一、对于末世论的不同理解

当然,“末世论”一语可以以很多不同的方式来理解。有一些学者在对一个理想的以色列统治者的期待中,看到了《圣经》末世论的开端。有些早期先知怀抱着这样一种期待,例如,以赛亚描绘了一个大卫家族的后裔,“耶和华的灵必住在他身上”。这一类期待可否适当地称为“末世论”,这是一个定义的问题。它们似乎并不想对现存秩序有任何尖锐的冲击,而只谈到历史范围内一种理想的事态,那时将有正义、和平、良好的政治和繁荣。但另一方面,这理想又不仅仅是世俗的。这理想的实现,不是通过人类的成就(像在现代人本主义当中那样),也不是通过一种历史的内在原则(像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当中那样),而是通过“耶和华的灵”。


众所周知,在后期犹太教中,这些期待采取了一种不同的方向。在启示文学中,所希望的已不是历史范围内的理想,而是超乎历史,与现存世界秩序没有连续性的理想了。它的发端者不是任何大卫家族的人类后裔,而是超自然的“人子”,他所要发端的,不啻是一个新时代,或者一个新世界,用以取代现存的秩序。


正是这更为强烈的超自然主义的第二种末世论,盛行于《新约》写成的时代,在《新约》的篇章中被接收下来了。如所公认,大多数《新约》作者都避免了犹太启示录中那些较为可怕的细节,但是其基本思想却都得到了反映。由于一种超自然的干预,这个时代将要突然完结,一些作者甚至期待这将在其有生之年发生;人子将在荣耀中来临;将有一场审判,在审判中每个人都必须作出陈述;信的人将得到天堂的酬报,而恶人将受到地狱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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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观念是如此彻头彻尾地充满神话色彩,对我们现代思想方式来说是如此遥远陌生,因此,当韦斯和史怀哲使老的自由派神学家们对《新约》的主观解释信誉扫地,并告诉他们,我们必须向末世论妥协的时候,对于紧紧攫住了他们的那种恐怖,我们就可以有些了解了。显然,如果末世论观念是如此深深地弥漫在《新约》中,对于任何适当的解释就不能不给予适当的注意。然而在今天,我们如何能够在这些观念中看出什么意义来呢?我们不能照它们的现存面貌来理解它们,因为它们与一种神话的心理状态密切相关,那种心理是我们没有也不能分有的。我们也许会想象一种世界的完结,但是与我们把世界理解成自我调节的实体相一致,那将是一种“自然的”完结,同传统末世论的超自然闯入的概念风马牛不相及。


事实上,末世论在基督教团体历史的很早阶段,就成了一个需要解释的问题。世界并未像所期待的那样完结。在《新约》的一部较迟出现的书中,我们已经听到有人在问这一类的问题了:“主要降临的应许在哪里呢?因为从列祖睡了以来,万物与起初创造的时候仍是一样。”《新约》本身,特别是同样地相对较迟出现的文献的第四福音书,在早期教会期待失望的背景下,开始重新解释末世论。


二、基督教对于末世论的基本解释

然而,在我们考虑这个解释的问题之前,先来注意一下理解“末世论”一语时必须作出的进一步的划分。我们可以根据个人来思考它。对个人来说,“末日”与死亡以及死后的一切有关。从史前时期以来,个人的最终命运似乎一直是宗教关心的问题,它当然也在历史上的各伟大宗教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人的最后命运这个问题,当然是人的实存整个问题的一部分,而且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这也是追求宗教说明所由产生的问题。与对个人命运的狭隘关心相对照,“末世论”一语也许在这里,似乎就必须作出进一步的划分了。这更广阔的关心范围可以是关于一个团体的最终命运,早期圣经的末世论可能主要是关心以色列人的命运。或者,这更广阔的关心范围也许可以考虑到整个宇宙。什么是我们的世界及其居民的最终命运?这样来表达的时候,末世问题就作为创造问题的对应者而出现了。

与前面划分的历史的和超历史的


末世论的区别一样,这里所划分的个人的、团体的以及宇宙的末世论之间的区别,也必须牢记在心。这样在我们转而讨论《新约》的末世教导的解释问题时,我们便有一个相当复杂的意义参照系摆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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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可能的解释是,把所期待的末日事件推到遥远而不确定的未来,人子在荣耀中的来临、审判、天国的建立,这些事情没有像早期门徒期待的那样马上发生,因此,重新评价的第一步,最好就是设想这一切将花费更长的时间。圣保罗本人似乎就从期待几乎迫在眉睫的末日,转而相信末日将延期到以色列也得到拯救之时。教会的传统末世论一直属于延期的未来论类型。在不确定的未来的某个时候,应许的事件将要发生。这条教义由相信每一个人的灵魂在死时将受到一种临时的审判而得到了补充。


三、对基督教解释的反驳与替代

然而,这整个解释的努力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它仍然是在原始末世论的神话观念中运动,而且上帝的干预的整个概念及其隐含的一种虚假的超自然主义,并不由于悄悄地推迟到永不到来的遥远未来,就变得比较容易想象了。更有甚者,这样一种过程完全剥除了末世论的实存意义,而那正是它带进被认为是面临末日的实存当中的紧迫感和责任感。当末日被推迟直到遥远的未来时,末世论在实存上就失效了。


另外,还有一个进一步的反对理由,就是,这整个问题被弄成了一个相当彼岸化的问题。也许,犹太人的启示录和相信不朽的某些形式究竟是不是一些逃避的手段,人们可以藉以从变得难以忍受的、沮丧的实际环境中逃进幻想之中,这确实是个问题。肯定,大部分传统的基督教末世论,不论被设想成不确定的将来的宇宙的戏剧,还是个人死后的未来的极乐,都是该当受到马克思主义者和弗洛伊德主义者的责难的,他们在其中看到了从当前实存的现实的逃离。


一个替代的解释是一种已经实现了的末世论。应许的事件已然发生了。这里将特别提到《约翰福音》,在那里,信徒已经“有了永生”,而且已经“出死入生了”;在那里,“这世界受审判”就在现在;在那里,根据一些学者的说法,圣灵或者“另外一位保惠师”的来临,应理解为基督的返回。这种实现了的末世论肯定恢复了这个信念的实存的方面,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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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新约》的末世论正如布尔特曼所言,被视为不仅仅是实现而且是个人化时,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因为,如果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是在面对自己的死亡而活着的话,他确实都在按末世论生活着;他每日的行为和抉择都是对自己的审判;而且只要他达到了一种本真的实存,他也就把握了“永恒的生命”。


这种解释肯定是未来论类型的一个进步,而且在《新约》的一些部分中能得到很好的支持。然而,恰恰因为它是从个人化取得很大的合理性的,于是忽略了《新约》教导关于整个宇宙的和团体的方面,所以它是有缺陷的。只要涉及作为一个整体的宇宙,或者甚至是人类,末世论的期望就远远没有实现了。无疑,剔除了《新约》作者们作为实现了的和个人化了的末世论当中的神话因素以后,他们自己的意图还是远远多于那剩下的东西的。因此,虽然《约翰福音》的确放弃了纯粹未来的末世论,把末世论观念导入了我们实存的此时此地,但是评论家们仍然普遍同意,其中的未来思想并未完全消失。在对观福音中,人们也会碰到天国的悖论,它是将要来临的,却是刚刚开始,也是已经出现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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