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在末世论的最后一节中,麦奎利讨论了炼狱和上帝国的概念。首先,他认为炼狱或涤罪所的概念是一个过渡状态,帮助灵魂从罪恶中净化,适应与上帝结合的终极命运。它并非固定不变的状态,而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与基督的相似性和成圣过程相一致。涤罪所的痛苦并非外在的惩罚,而是内在的痛苦,伴随自我中心的痛苦的投降和爱的自我的形成。其次,上帝国是末世论中的最终观念,它代表存在的神圣性的全面实现,是存在物在爱中的联合体。虽然上帝国已在某种程度上显现,但它不等同于现存的教会。教会可以被视为上帝国的先锋,但上帝国的真正实现仍在前方,超越任何历史过程,代表着对宇宙的最终完善。

一、炼狱
我们关于天堂与地狱的讨论表明,我们还必须认识炼狱或“三条罪所”的状态,或者,像一些19世纪圣公会神学家宁可称呼的那种“中间状态”。很难理解为什么新教神学家对这个概念怀有如此强烈的偏见,在我看来,它似乎是任何合理的基督教末世观所不可缺少的。如果像在这部著作中这样,我们认为天堂和地狱是要去接近的限度而不是要呆在里面的终极状况,如果我们试图以运动的而不是静止的方式去设想末世论,如果我们拒绝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或者“拣选”与“弃绝”之间划定任何僵死不变的界线,如果我们摒弃上帝的复和工作只限于生活在此时的人这种观念,相信他的复和可以延及任何地方,因此为死者祈祷是有意义的;最后,如果我们怀有整个被造世界得救的任何普救论的希望,那么,我们就进入了对中间状态的信念,不论我们是否称它为“涤罪所”(purgatory)。
无论如何,“涤罪所”这个名字是完全适当的,因为它指明了我们凭着它才得以区别于与上帝结合的过程,这种结合是我们的终极命运。天堂、涤罪所和地狱并非截然分开的,它们形成了一种连续状态,灵魂可以穿行于其中,也许是从近乎灭绝的罪向着与上帝密切的结合运行。的确,涤罪所的概念起了很有价值的作用,即把运动的、活动的因素引进了传统的图式,在传统图式中,天堂与地狱本是十分容易被误解为固定不变的状态的。

正如天堂与地狱在不同程度上可以在目前被体验到,同样地,涤罪所也属于现在的经验。它是我们借以与基督相似的成圣过程的一个方面。可是正如其他观念的清形一样,“涤罪所”的意义也超出了此时此地的范围。如果说个人的终极命运是被纳入存在的更广阔的运动之中,那么涤罪所就是个人通过它才得以适合于这命运的过程。他被召唤出虚无,进入实存,从实存到自我,从自我又到基督品格最后与上帝结合。这整个运动就是一个涤净的过程。我们可以再次回想一下圣爱任纽谈到圣灵的话,圣灵“洁净了人并将他提升到上帝的生命”。
反对涤罪所观念的偏见,也许部分要归因于某些传统的比喻,归因于一直对涤罪所的苦难的强调。因此蒂利希抱怨道,“在天主教教义中,仅靠纯粹受难来做到洁净”,他争辩说,“唯有从痛苦中获得转化,而不是从在痛苦中赐予幸福的恩典中获得转化,这是一个神学上的错误”,但这是误解了受苦与涤罪所的关系。
同天堂与酬报、地狱与惩罚的关系一样,这应该类比地来理解,就是说,理解成一种内在的、实存的关系在涤罪所中面对的这种“受苦”不是一种不得不付的外在的罚金,而是我们为要与基督相似而与他一起受难,同他一起上十字架,是自我中心的自我的痛苦的投降,而上帝中心的爱的自我可以取而代之。这正是蒂利希谈到的“痛苦中的幸福”。
我们一直坚持认为,恩典与审判是一个行动的两个方面,我们已经看到,即便是认识基督中的上帝,也就是知道罪的确认之痛苦。但这种痛苦并非“纯粹的受难”。它不是从外部施加的痛苦,而是同变像、同参与基督之死亡与复活不可分离的内在的痛苦。涤罪所本身不是别的,正是这死亡与上升。用瓜尔蒂尼(R. Guardini)精彩的话来说,“死亡之上的死亡必须忍受,这样,崭新的生命就将兴起”。
二、上帝国
最高的末世论观念是上帝国的观念。这把我们从个人命运的讨论召回到神圣存在本身的έσχατον的讨论中来了,而且,当然,只有在这不可测度的更广阔的结构之中,个人才能有他自己的命运。我们已经充分地指明,应该如何设想上帝国。它将是联合在存在之中并通过爱而彼此联合的存在物的国度,但由于这爱是使在的爱,因此又保存着多样性,这种多样性提高了统一体的价值,使它远远高出于任何无差别的统一之上。
上帝国将是存在的神圣性的充分表现,这神圣性在目前这个外貌模糊的世界上,只能靠着信心才得看见。在此我们也可以明白,认为基督将“在荣耀中”再临,来开创丰盛的国度,这种想法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虽然我们断言基督是神圣存在的“会聚点”,这造成了神圣存在在他里面的降临和显现,但是我们也承认,拿撒勒的耶稣这人的生命,正如这世上别的东西一样,是一种含糊不清的现象。基督徒的信心“从深处”看见这生命,欢呼它是上帝的道成肉身;可是它也可以被看作不过是又一个人类实存,可能较重要也可能不大重要,随各人的观点而异。
说到他“在荣耀中”再临,也就是指出了上帝国的这个特点,它意味着世界的歧义性的消解,意味着存在的神圣性的明白无误的展示。正如其他的末世现象一样,上帝国也已经出现了。但不应认为它就是教会(以后我们还将谈到这一点),虽然人们可以希望教会和圣灵的其他团体一起,可以这样说,能够成为上帝国在地上的先锋。然而教会本身分有了太多的这个世界的歧义性,故此不能认为它就是上帝国,上帝国还在前头。

在此,我们可以回忆一下19 世纪的道德进化论的天国观,与20 世纪强调天国的超历史性和剧变性之间的对照。很可能,钟摆是摆动得太厉害了,一种关于天国的神学需要把两种见解结合起来。旧的自由主义观点承认,一定程度的人类的合作是实现天国所需要的,这无疑是正确的,它还承认,天国在这个世界上的成长,这肯定也是对的。不管对立教派的新约学者们可能会说些什么,对于那些把天国比作长成大树的种子或面包中的酵母的寓言,这似乎是很自然的解释。
然而,末世论解释在这些概念中排除了任何进化的人本主义,这也是正确的。正是上帝才是天国的创造者,也正是他的恩典在实现它,纵然有着人类的自由的合作。虽然也许把天国置于历史之外,末世论解释似乎就变得出世了,但它仍然只是现实主义的。设想天国能实现在地上,这是愚蠢的乌托邦的想法,虽然在另一方面,努力奋斗促成它的逐步实现并不愚蠢,因为基督教的盼望鼓舞我们相信,这真正是宇宙的“隐德来希(希腊语ἐντελέχεια的音译,意为“完全实现”)”。然而它的实现(我们已看到这永远不会是终极的实现)只能出现于存在的更浩大的综合之中,集合过去、现在和未来,在不断扩展的背景中完善一切事物。
关于这一点,我们现在只能朦朦胧胧地理解到,但是,上帝恩典的启示,以及对实存和存在的反思,两方面合在一起向我们保证,这是一个合乎理性的希望,是值得我们全力以赴,为之献身的。